2024清明
每年都有清明节,为什么我这里要强调是2024?因为这是一次特别的清明节。 这天,我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我爸,还有农村面貌的改变。
我老家在粤北山区的某个镇某个乡某个村。地图上看,位置处于广东省北部三角区域的中间位置。 由于地理位置优越,2015年被广连高速选中为其中一个高速出口。
这个高速的引入直接改变村庄的面貌。
赔偿款让村里有钱盖祠堂和文化室了,村里有红白喜事,都有地方举行仪式和活动。
村里的道路做了硬化,可以方便车辆进入,拉货搬东西工程项目等等都方便了很多。
村里还有了路灯,垃圾桶,俨然是社会主义新农村该有的面貌。
村里很多靓丽的贴着瓷片的高楼建了起来。
上面这些都是外面能看到的变化。
不变的:
大伯和大伯娘给我的感觉还是一样,对我也没有太多的话。
大伯家的装潢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破,木板沙发还是20年前的那个,楼梯位下面还是放着那个装尿的马桶。
泥土的味道,废弃房屋的霉味,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人
大伯是我爸的最大的亲哥哥。 清明节,我们外地的亲戚都会回到大伯家一起准备去扫墓。这次见到大伯,他依旧穿着那件灰蓝色的工装服,脚上还是那双解放鞋。他方形的脸上贴着很短的头发,在固定的时间间隔,大伯会用手指堵住其中一个鼻子,用力吸一口气,然后从另外一个鼻孔喷出鼻涕。多数情况下,他说的每句话尾巴会带上一两句粗口,显得有些抱怨。 他的打扮似乎二十年如一日,人到了某个阶段,就喜欢固守某些习惯,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也许是我们两家关系不太和谐的原因,我和大伯之间没有太多交流,甚至连基本的寒暄也少有。我几乎不记得他是怎么称呼我的,当然,我还是会礼貌地称呼他为大伯。
大伯娘是我大伯的妻子。 我妈经常会向我描述大伯娘过去对我们的不公平待遇,讲述她曾经的刻薄、冷漠和针锋相对,然后会补充几个相关的故事。 当时我还很小,对于很多事情只能依靠我妈的情绪和表情去理解。现在再听,我更多是用想象力。相由心生,当我看到她的面容和神态时,也能勾勒出她早起当时对待我家人的态度。她的脸型很像朱元璋,就是那种下巴尖尖的勾出来样子。嘴巴有点龅牙,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修补过的银色牙齿。我妈说大伯娘当年嫌弃我们穷,对我们很刻薄,冷嘲热讽、嘲笑辱骂贬低,想尽办法让我们难受。我其实也不太明白她的这种心理根源是什么?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是要互相伤害?我们处在一个资源紧张的环境,在有限的资源下,为了生存就是要互相竞争针对。 在动物界,这种针对就是要把对方弄的你死我活。人类到了文明的阶段,竞争的方式还是相对非常多样的,已经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把对方弄死的态度。 我这里就不再去溯源到更遥远的过去,特别当我看了一本叫《真希望我父母读过这本书》的书后,我基本很肯定我大伯娘的负面情绪大概率也是继承自他们父母和家庭环境,负能量也是能代际传递的。
我珠海大伯是我爸的爸爸的弟弟。 我的这个大伯在珠海。他是我们这一脉混的最好的,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知识分子,在拖拉机厂做技术工。她的老婆我大伯娘的弟弟混的更好,不知道什么途径成为了一个在珠海的高官,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我大伯娘也跟随着一起去珠海做公务员。 在我还是很小的时候,珠海大伯就是人中龙凤,我的家庭作为穷人的优秀代表,自然是被他们看不起看不上的,这个也很正常,人还是喜欢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在一起。我在珠海读本科,然后再去香港研究生,毕业后留在香港工作,事业上比较顺利也没有遇到什么挫折。我珠海大伯也对我和我妈改观了很多,其中显著的变化就是听和尊重我妈的意见了,平时是不是还会打电话闲聊。这种变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的,我看起来出人头地了,特别是在他的独生子的衬托下。我没背景没地位,混得比他儿子好。俗语称,一副烂牌大比一副好牌打得好。
是时候说一下我爸。 我爸就是我的父亲,也是我妈的老公。然而,他们在高中时期离婚了。事实上,我应该说他是我妈曾经的丈夫。我能理解我爸当初为什么和我妈离婚。婚姻是一门复杂的学问,往往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当时,我爸已经和他的情人有了一个孩子,这个事实是我最近根据他新儿子的年龄推导出来的。某种程度上和片面地说,我爸也算是负责任的,至少他没有让他的情人堕胎。然而,对于我们来说,他并没有承担起足够的责任。负责任是一种高级、复杂、高尚的品格,我认为我爸并没有做到。在各种利弊权衡下,或者说在感性冲动的驱使下,他还是抛弃了我们。当时场景对于他来说,抛弃我们可能是最容易、阻力最小、对他自己最舒适的选择。我爸在做工程方面经常面临资金周转的问题,而我妈则比较强势。想象一下,当时我爸的处境:在家里被老婆欺负,无法抬头;在外面需要低声下气;子女不在身边,无法给他更多的依赖感和归属感,也无法唤起他的责任感。但是外面有个女人能让他雄风再次升起,给他勇气和自信面对生活工作,从感性上考虑,你会怎么选择?
距离我上次见我爸已经有7年了。我主要通过我大嫂(我爸的哥哥的儿子的妻子)了解我爸的情况。我堂哥(大嫂的老公)是跟着我爸做工程的,据说我爸一直拖欠我堂哥的工资,拖欠了很久,以至于我堂哥无法离开我爸。如果离开,成本太高,甚至可能连拿回欠款都成问题。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原来在我妈家附近买了房,而他的第二任妻子对他的收入支出进行严格控制,对待员工也很刻薄。至于他的新儿子,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我爸是做消防工程的,据说做工程,有外遇很正常,因为经常应酬并且会受到各式各样的诱惑。这个观点,是大学老师安慰我的时候告诉我的。那年大三,去马来西亚游学,作为学生领队,我和带队老师经常聊天。游学的某个晚上,我们住在槟城的某个大学里。晚饭后,老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我家的情况。我义愤填膺地谈起了我爸爸的事情,她安慰我地说了上面的话,并且说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她帮忙。我知道这应该是客套之言。婚姻就像穿鞋子一样,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当我爸妈闹离婚的时候,我曾问过我爸爸是否还爱我妈妈。那个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这一幕发生在佛山某地的士多店阁楼上。当时他没有直接回答,因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二元选择。他的情人估计已经怀孕了,这着实是个艰难的抉择。
回到今天,我见到了我爸,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我也能感觉到,很多东西他现在是开不了口和我聊,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我爸应该也是有求于我的,比如他的儿子现在在读高中,他是很想我和他沟通一下拉拉关系。我爸作为我的长辈以及公司老板,他的性格,如果有求于晚辈是很让他没有面子的事情,必须有个好的时机和场合让他有台阶下。见面之前,他有在微信给我发他的照片,还有他儿子的照片、最近的奖状和视频作品,潜台词是他的新儿子很优秀,暗示我们两个可以聊聊天沟通一下。
父亲的外表有了一些变化。他看起来瘦了一些,面色粗糙,头发稀疏,发质也显得不自然,可能染了很多次色。牙齿也变黑了不少,估计是由于长期吸烟增多所致。我记得他以前在家里闲暇时会用小刀直接剃掉这些牙渍。他还有一些习惯,比如在洗澡时刷牙,用夹子拔胡须而不是剃须刀。竖起来的稀疏硬发,干瘪的粗糙脸颊,发黑的牙齿,这些变化无疑都是岁月和压力在他脸上留下的印记。他的说话方式也多了几分压力和督促,少了些往日的亲和感。
拜山路上会遇到同村的人,当我们这波人和他们的代表碰头时,见面的标准动作就是递烟,递烟的过程是一对多的,如何确定递烟者是一个比较社会化的行为,递烟者确认他的社会地位以及烟的档次等因素决定,当递烟者确定完后,他会给对方派别的所有男性递烟。当递到我这里时,他们会稍作停顿,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还像个学生。不过最后他们还是给了我烟,只是我礼貌地谢绝了。
另外,递烟过程中,会寒暄和互相吹捧几句。抽烟的过程是重要的社交聊天机会,这个时间大概有3分钟,寥寥几句足够过招摸清大家的社交地位。 我爸此时的神奇是比较有趣的,他的脸瞬间被激活变得有神气,半挂着笑脸,半开着嘴,略带调侃的口气打听对方是否混的好。 我爸现在还是很好强,回到农村,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展示和以前的不同,现在已经出人头地了,大家不能像以前那样看不起他。他现在遇到人都会很积极打招呼,拜山需要背一些物资,我爸二话不说直接挑起扁担,神清气爽地走了起来,这种感觉貌似让他回到了二十几岁的样子。 算了下,估计也有七八年,我没有和爸爸回老家,以前感觉我爸还会谦虚一点,现在变得爱表现和炫耀。这是因为我爸这几年经济是变好了,还是压力变大了需要表露一下呢?
我拜山的其中一个重要项目就是寻找墓地,然后开展扫墓的活动。我的祖先主要栖息在村里附近的山头,有远有近。我祖先的坟头都是没有墓碑的,我很好奇我大伯是怎么知道某个坟头就是我们的祖先。寻找坟头的过程,估计就是为数不多和先人有交集的活动。 现在这些坟头基本就是一个一个的土堆。如果不够勤快,没有每年去扫墓除草修缮,坟头会很容易因荒草丛生而被埋没。在此,我为没有很好地照顾祖先而感到遗憾,希望祖先理解我的心意,我是很想你们的,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希望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的开心,没尘世的烦恼,等我老了去世了我再亲身拜访你们,给你们带些好吃的,给你们分享我这一辈子遇到的事情。
扫墓的过程中,除了除草,我们还会围绕坟头铲一条排水沟。在铲土的过程中,很多昆虫会从土地里冒出来,蚯蚓蜈蚣蚂蚁等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昆虫。这次我感觉我的先人应该不会寂寞了,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植物动物阳光风景,除了不能和人接触,其他都有了。 一般来说,自己事业运程不好,就可以通过修葺祖坟的方式改一改运程,让祖先庇佑自己。我也打听了一下修坟的价格,以便等我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了可以考虑考虑。
拜山的过程一般如下:
清理。清除杂草,修理排水沟,把挖出来的多余的土盖在坟头添土,确保坟头干净整洁。
装饰。在坟头挂上三条红纸,并且撒上白纸片,这个白纸就是出殡撒的那种。撒白纸的手法需要点技术,放手的时机需要在手甩的圆弧到达一定的角度,应该是弧线的切线刚好符合了某个公式,马上松手,白纸就能很均匀地散开。撒白纸是我最喜欢的操作。
上香烧纸。装饰的过程中,也可以同时上香和蜡烛,红蜡烛2根,线香数量随缘,红蜡烛上面会刻着一些发财相关的祝福语,道出了我们心底里最朴实的想法。竹篓里面的纸钱是时候上场了,烧多少基本是随缘或者是看和先祖的距离,不知道他们的世界会不会通货膨胀。今年清明我发现除了天地银行发行的钞票,还有港币美金欧罗英镑等西方国家的货币,这充分考虑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多币种问题,出国了也无需兑换。
祭拜。烧完东西,我们会从竹篓里面拿出祭品摆放在地上,祭品主要是烧肉和鸡肉,当然还有米酒,米酒是用来浇到坟前的。这些道具准备就绪后,我们会集体“唱野”,简单来说就是低头合十叩首拜三次,然后吟几句希望先祖保佑我们的话。
放鞭炮。告别的时候总是情绪的最高潮,需要些刺激的东西警醒和呼应。我的亲戚连续点了两包鞭炮丢到了坟头后面。鞭炮看起来很长,但是燃烧的时间却非常短,最后的效果是声音特别急促和响亮,感觉整个山谷都被声音疯狂撕破。这和我之前体验的鞭炮体验很不同,估计是工艺改变了。
清理现场,熄灭火苗。鞭炮的余烟会在地面萦绕,为了防止山火,我们会很仔细地检查地上是否还有火苗,确保没有后顾之忧。老家附近的山头都被征收种速生桉,坟头就在这些树林里面,作为重要的经济作物,村里特别重视山火防范。这也是和我之前拜山很不同的地方。
距离我们最近的先人,就是我的阿嫲。 这是我们放在最后的一个祭拜的先祖。阿嫲是我见过和接触过的亲人,很可惜她离世的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 阿嫲的墓地就在村子附近,墓地的規模很大,位置很方便,池塘边,靠近大马路,交通便利,很方便我们随时过去看她。 我们一路抗着9公斤重的爆竹,就是为了最后的阿嫲准备的,这盘爆竹有8万发,估计也要几百块吧。这是可能是阿嫲被善待的最好的一次,只可惜是在她去世后。
阿嫲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得了白内障东西看不清,独居在乡下村的泥砖屋里,这个泥砖屋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读小学初中的时候,经常和父亲回乡下探望阿嫲。见阿嫲前,我会买冰糖,她喜欢吃糖,虽然牙齿没了。 每次“见”到我,她都很开心,她会紧抓着我的手,说差不多一样的话,基本内容就是说,阿嫲已经老了,现在身体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你还年轻,要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阿嘛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身体健康,平时有空要常来看看阿嫲。 我会给阿嫲生火做饭,体验一下她的生活,过程中陪她聊聊天。我一直很奇怪的是,阿嫲这么多子女,为什么晚年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吃的饭菜,就是每天重复简单的青菜煮猪肉,米饭还是用柴火烧的,灶台就用几块砖头搭建起来。本来我的姑姑们给阿嬷配置了煤气炉,但是使用起来比较危险,最后还是退回到朴素的柴火模式。 据说,阿嫲在很多年前为了逃避战乱,从香港逃难到了我现在的乡下。那个时候她应该很小,和家人逃到内地,但是走散了。香港距离我老家这么远,按照当时的交通条件,我实在想不到阿嫲是怎么来到的我这个穷乡僻壤的,其中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甚至有些是不可告人的,比如被拐卖了。
吃饭
那天拜山的天气一直不好,天空的云压得很低给人一种沉闷压力,感觉会随时下雨。我们分开了两个小队加快拜山的节奏,等到阿嬷的墓地也拜完后,时间已经从早上10点到了下午3点。回到大伯家,我马上凑进去厨房看看我妈在准备什么菜,我妈在大伯家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吃的东西就是早上的祭品。 我们一群人围成了两桌吃饭,一桌在屋里,一桌在屋外。屋里的灯光很暗,光线是从墙壁环保LED圆柱灯射出来的单方向光源,从屋里走出去屋外,眼睛会因光强的急剧变化造成些许不适。屋里的人坐在木板沙发,背靠窗台,地面依旧是粗糙的水泥地板,由于并没有磨光滑,很容易吸纳灰尘。靠近厨房的时候,有个用帘布隔开的小房子,周围弥漫着一阵尿骚味,原来那个是马桶房,里面放着一个黑色塑料桶,估计还是超过10年前的那个桶。这个桶的作用是给人小便,存放尿液的可以当作肥料。
桌子上的饭菜,似曾相识,黄皮豆腐蒸湾鱼块,炒鸡肉,荷兰豆炒烧肉,炒青菜。我总觉得差点什么,哦,差的是饮料,大家干完体力活,应该需要喝点东西调剂一下氛围,给体内的肠道降温,而且还有小朋友,他们更加需要喝点甜甜的东西。 我马上驱车去附近找士多店,先去美桃园村村口,按照常规,村口作为人流车流物流的交汇点理应是有士多店的,但是我发现并没有,这可能是人口流失的原因。当代大部分山区农村的人口画像就是,孤寡老人在村里游荡,退守回村的“失意”男人蹲着抽烟,牵着小孩的妇女从菜园回来。 为了完成任务,那就只能去鹤子山村了,鹤子村是我大姑所在的村,如果回乡下,去我大姑家我们是最开心的。鹤子村有新旧之分,旧村依山而建,房屋之间都是一些弯曲的小道贯通,交通不便。新村迁移到了大路边,房屋布局重新规范,整齐规整,交通便利。 在新村的村口,就有士多店,这个店面规格很大,一点也不像乡村里破财的店铺,店前铺了水泥硬化,我开的车可以直接停到店门口,这个店由两个平房的店面连在一起,还有仓库收银台,我很豪气地买了果粒橙2大瓶可口可乐2大瓶红牛6罐。 收银台坐着的是应该是店家的女儿,她横握着手机,不知道是玩游戏还是看视频。我微信付款一百不到,手拎着两大袋饮料就回去了。 回到大伯家,大家都已经在位置坐好吃饭了,我熟络地分发着饮料,大家脸上浮现了笑容。吃饭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地上很多泥泞,湿答答的,环境很糟,吃完饭我们都被大雨困住,但是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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